杨光正缓步走出大厅，脸上尽是不屑之意。
薛居正来了，他当然知道。刚才那声通报，这里谁没听到呢。只不过，他故意装着没听见罢了。
“哟，原来是薛大人！”
看到薛居正，杨光正故作惊异，两步上前，随意拱手道。
薛居正回礼，然后指着陈元，蹙眉问道：“杨大人，这是何意？”
杨光正瞟了一眼，毫不在意地笑笑，道：“哦，这事儿我正准备回头跟你呢，刚好你来了，也省得我再跑一趟。这小子，偷上私学被县丞责罚，便当了土匪。一个月前，伙同中陵县土匪打劫了当地员外家，中陵县衙一直在通缉他呢。谁知他竟然跑到了许州来，还参加了解试考取了功名，要不是县里的林副都军赶来报禀，手下兵士捉拿及时，不然今儿一早就让他溜了！”
杨光正说得义正言辞，听得薛居正等人意外不已。
这事儿要是真的话，那可就是另一说了。
见几人面目讶异，杨光正趁热打铁，直接让林天江把通缉令和供词递到了薛居正面前，阴阳怪气道：“我说薛大人啊，这解试之前，州文院不是要严格核查考生身份的吗？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疏忽！”
说着，他又转向柳宗，冷哼道：“柳宗，你身为院尊，居然玩忽职守，让贼人参考，还评为榜首，你说，你是何居心！”
柳宗被这么一问，顿时呆住了。解试考生名单，全是各县文院核实过身份才提名上报的，陈元的应试文书，他翻看过，明明写的是中陵县文院学生，并且盖着文院官印，还能有假？至于提名榜首解元，也是经过薛居正审定的，怎么成了我玩忽职守了！
“薛大人。”柳宗一脸严肃，拱手道：“所有考生身份早已核实，并无异常，提名榜首，全因陈元才气出众，绝非下官刻意关照，还请大人明察。”
薛居正没有表态，从考绩来看，陈元被提名为解元，名副其实。只是现在的重点，早已不是排名的事情了，而是陈元的身份问题！手中的通缉令和供词，他看得真真切切，如果属实，就算陈元才高八斗举世无双，那也逃不过王法制裁！
“此事，杨大人打算如何处置？”
薛居正看向杨光正，淡淡问道。
杨光正眯起眼睛，答道：“偷上私学，勾结土匪，打家劫舍，数罪并罚，按律当斩！”
的确，按照大宋如今律例，这些罪名加一起，足够杀头了。杨光正说得没有错。
来之前，薛居正只是以为，杨光正是因篡改排名的事情未能得逞，便要刁难陈元。可到了这里，才发觉事情远比这复杂。哪怕是他非常看重陈元的才气，但在这样的情况下，想要替他开脱，几乎已经不可能了。
法纪，在任何情况下都是大于人情的。更何况，他身为许州知州，必须正法肃纪。
“薛大人！”这时候，陈元知道，必须得为自己辩解了，“其一，我并未上私学，我是拜在县文院苏院尊门下，这一点，苏院尊可以作证。其二，我没有和土匪一起打劫周家，不信，可以去问周家人，看谁见过我参与打劫了，再说那通缉令上无名无姓，硬要说是我，我只能呵呵。第三，我爷爷的供词，是真是假，还有待辨别，除非我爷爷当面指控，否则，我不认罪！”
这些话，陈元之前没说，是因为知道，跟杨光正那几个家伙讲道理是讲不通的，只能拖延时间。此时当着薛居正，说了才有用，毕竟他做事公道正派，绝不会听信一面之词。
“你就别做无谓的挣扎了，证据充分，你还折腾啥？想说我冤枉你吗？呵呵，你这种小人物，还不配！”杨光正讥讽地说着，随即瞪了一眼兵士，下令道：“还愣着干嘛，押入死牢！”
兵士得令，当即转过身去，根本没等薛居正发话。
柳宗看着薛居正，焦急不已，思量片刻，赶紧道：“薛大人，事情还没查清楚，不能就此定罪。再者说，违法乱纪之徒，应由州衙看押啊！”
这些道理，薛居正堂堂知州，怎么能不明白呢。在场的人，也都明白，杨光正这样做，是故意亮出自己的态度给薛居正看，表明自己在厢军中的绝对权威，哪怕你知许州军政，那也只是有名无实罢了。要想掌权？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吧。
但此刻，由柳宗把话说了出来，效果就不一样了。薛居正正好接过话来，笑道：“杨大人有理有据，抓人，也是依法办事。只是，这陈元是此次许州解试的解元，身份特殊，来之前，我已经写好了文书，派人送去了礼部。我听说，官家对明年的省试极为看重，各州解试解元更是官家关注的重点。如果事情没查清就将陈元斩首，万一错杀，我们作为许州主官，如何向官家交代？”
杨光正眼神一滞，心里对薛居正的话有些怀疑。原先参与陈桥兵变的武将们，如今个个被官家重用，朝堂之上，文官根本没有话语权，说明官家依旧重武，怎么会对文人士子有兴趣？更别说，陈元只是一州解试头名而已，又不是省试会元。
见杨光正不怎么相信，薛居正又道：“如果杨大人执意而为，那我回去便写份奏折，亲赴皇城，呈给官家，将此次解试的所有情况一一禀明，如此一来，便也撇清了责任。”
这话，令杨光正不得不重新考量了。自己篡改排名的事情，虽然薛居正没有明说，但万一真去官家面前告状，那自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。要怪就怪那柳宗，竟然不听自己的话，这笔账，回头必须清算。
“既然如此，那薛大人准备怎么处置？”杨光正是个聪明人，不会自己往火坑里跳的。
薛居正暗自松了口气，淡定道：“柳院尊说得在理，违法乱纪之徒，当由州衙看押，陈元嫌疑未洗清之前，就先关押在州衙大牢吧，杨大人以为如何？”
闻言，林天江神色暗淡，赶紧看了看杨光正。心道，不能答应啊，这小子知道那么多内幕，万一在薛居正面前抖出来，那可怎么办？
可杨光正没有理会他，薛居正已经够给面子了，此时还没到剑拔弩张的时候，没必要搞得大家下不来台。于是便点头，道：“也行，省得我费神了。人，你带回去吧，这事儿就麻烦薛大人费心了。”
“分内之事而已！”达到目的，薛居正也不迟疑，直接差衙役将陈元押解了回来。
“多谢薛大人！”经过薛居正身旁的时候，陈元低声道了一句。幸亏有薛居正和柳宗帮忙，要真进了杨光正的死牢，明天的太阳还能不能见到都是个问题哟。
“将疑犯陈元，打入州衙大牢！”
薛居正板着脸，高声下令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