岳子晏冷眼看着下方跪成一片的朝臣，嘴角轻轻一扯，旋即又收了回去：“你们，全部要致仕？”
所有人都没有应声，丞相作为代表抬起了头，一脸坚定：“皇上也知道，我等都是公主殿下的人，如今皇上与雪琅阁撕破了脸，我等，也没有留下的必要。”
这些官员，年轻一辈的基本是被秋尘莲妩提拔的寒门，年老一辈的也是被她用各种手段所收服，虽然致仕的人并非全部，可不愿辞官的只有寥寥无几。
岳子晏没说话，下面的人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，没一个人吭声。
半晌，岳子晏摆了摆手。
跪着的所有人皆是面色一松：“谢皇上恩典。”
“浅浅在哪里。”岳子晏突然问。
这些人要辞官，是不是也说明，岳析浅现身了？
丞相表情有点复杂：“殿下发布了召集令。”
召集令这东西，岳子晏也是知道的，毕竟他本应该是雪琅阁阁主，没想到最后竟然……
如今无垠是副阁主，但秋尘莲妩并不是阁主，阁主一位空置，本就是要给岳子晏的，没想到岳析浅还没送出去，岳子晏就背叛了她。
不，也不能说是背叛，深究下去，岳子晏也只是不信任她而已。
丞相这句话的意思，岳子晏懂的，她只是发布了命令，并没有现身。
丞相见岳子晏没有再问的意思，便朝众人使了个眼色，所有人一起退出殿外。
临近宫门时，丞相回头看了一眼，只见高高的长阶之上，数名身着各色官服的人陆陆续续进入殿内，很快，原本没有辞官的那些人垂着头走了出来，有人一脸怒色，有人一脸颓色。
丞相脸色瞬间难看起来。
岳子晏这是早就准备好了替换他们的人？
旋即丞相便释怀了。
岳子晏都做了那么多，对不起栽培了他十几年的永慧公主的事，准备好替换他们的官员，又算得了什么？
哪个当权者，敢用不忠心于自己的人？
——
雪琅阁-总阁
当初岳子晏还期盼着秋尘莲妩还会回来，便没有派人看守雪琅阁，以至于雪琅阁所有人回归，他都没有收到消息。
岳子晏站在大门外，漆黑的大门紧闭，似乎在拒绝他这个外来者。
当初这里染上的鲜血已经被处理干净，仿佛当初的剿杀，只是岳子晏做的一场梦。
或许这一切都是梦。
他没有瞒着她创势力，没有瞒着她养官，更没有监视她，瞒着她他所有的一切。
现在，她应该在珠沁宫里教他国政。
没有楚云临插入他们的生活。
岳子晏深呼吸一口气，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，走上台阶，轻轻敲了敲门。
开门的是无垠。
“皇上？”无垠看到岳子晏一个人来，心中有些诧异。
一声“皇上”，彻底将岳子晏拉回了现实。
他现在是南岳国熙衍帝，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需要隐忍的六皇子，更不是那个被人冷落欺凌小皇子。
“浅浅在吗？”岳子晏平静地问，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，一如以往他来窜门时的口气。
实际上，岳子晏也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。
他怎么敢一个人来这里，连暗卫都没带？
但他还是来了，想来，就来了。
无垠凝视着他，还是打开门让他进来，左右他才一个人，武功再高强，也翻不出雪琅阁的墙去！
不过他的问题，无垠自动忽略了。
岳子晏没得到回答，也没追问，一路跟随无垠走向大堂，一句话没再说过。
他设想了很多种再次见到秋尘莲妩的场景，可是，当他看到端坐在主位上的人时，原本波澜不惊的情绪还是被挑了起来。
“怎么是你，浅浅呢？”岳子晏花了很大的力气，才没让自己失控，然而，任谁看到自己做梦都想杀死的人，安安稳稳地坐在那个位置上，都不可能会没有半点情绪波动。
“你以为，你还能再看到她？”楚云临放下手中的茶盏，淡漠如冰的目光轻轻扫向岳子晏。
“我能不能看到她，不是你能决定的。”
岳子晏面对秋尘莲妩的时候，不免会有点心虚，但面对其他人，尤其是楚云临，他都会保持着不动于泰山的姿态。
楚云临勾着唇笑了笑，岳子晏心里突然有些不安。
在皇宫，除了给秋尘莲妩下药的那个晚上，岳子晏从未见楚云临笑过，他似乎永远都是那样一副淡漠的样子，独立于世人之外，如同精美的雕刻。
而此时，楚云临唇角的弧度柔化了他面部冰冷的弧线，现在的他，似乎染上了凡尘烟火，却没有半点红尘之气。
那天晚上，岳子晏正在气头上，外加整颗心都在秋尘莲妩身上，因此他并没有发现，楚云临笑起来时这矛盾的气质。
不，那时的楚云临，嘴角的弧度带着幸灾乐祸的恶意，但那是装出来给他看的，现在这个笑……似乎也不是真的。
岳子晏心中警惕更甚，他突然发现，他从未看懂过眼前这个白衣男子，甚至，他根本就没生起过探究他的心思！
楚云临看到岳子晏很是防备的表情，唇角弧度更大，他动作缓慢地从袖中取出一个令牌，岳子晏余光一扫，瞳孔剧烈地缩了缩。
那是……雪琅阁的阁主令！
岳子晏怎么也想不到，秋尘莲妩竟然会把这个给楚云临，那么，之前的召集令也是楚云临发的？
“本来，她已经不打算将雪琅阁给你，可她实在想不到好的人选。”楚云临的声音似乎带着些微笑意。
说着，楚云临手一抬，直接把阁主令扔给岳子晏。
岳子晏伸手接住，目光复杂而沉痛：“她连见我都不愿意？”
楚云临勾着唇，没有回答。
岳子晏却以为他默认了，他冷笑了一声，笑声很是凄凉：“我自小和她在一起，没想到，却比不上你这个外来的人。”
楚云临不可置否。
秋尘莲妩是信任岳子晏的，奈何岳子晏自己脱离了她，实在是不能怪楚云临突然插入他们的生活中。
毕竟，就算没有楚云临，他们两个，还是要走向对立。
这一切都是岳子晏亲手促成的，又怪得了谁？
岳子晏看着楚云临，心中不知怎么，突然平静下来。
他伸出手，手掌突然被无形的东西割出一条伤口，鲜血顺着指尖流淌，一滴一滴落在青石板上，形成了一小潭血洼。
楚云临盯着他，朝无垠摆了摆手：“你先下去，所有人都不要靠近这里。”
无垠看着岳子晏那个样子，心中有些不安，但楚云临的话她现在不得不听，只好带着其他人离开这里。
岳子晏没有阻拦无垠等人，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手中那条狰狞的口子。
楚云临略微坐正。
这时，一道凌厉的气势突然袭来，携带着一股浓重的戾气，令人仿佛立在尸山血海的战场之上。
